【巍澜/abo】与君同（十三）
我记得自己以爱你为荣。
（十三）
“我记得自己以爱你为荣。”
这是沈巍曾经在日记本上写下过的一句话。其实他只是无意间在书里看到过这句诗，至于作者出处，他没印象，也没有去查找，因为那对他来说并不重要。
他只是借这句诗来提醒自己罢了。
一颗糖可以驱散心头的阴霾，一块草莓蛋糕可以唤醒美丽的心情，一句话可以拯救迷途的羔羊，那么一场相遇也可以改变一生，一个人也可以照亮另一个人的未来，所有的故事都将从这里开始。
对沈巍来说，赵云澜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如甘霖之于枯树，星火之于暗夜，是至高无上又无可替代的存在。
爱是温柔的，只消一个眼神、一个吻，便足以颠倒浮生，将炽烈真情丝丝入扣融进销魂缠绵中，彼此俘获一颗赤诚真心，从此坦然面对所有的风雨。
爱也是残忍的，是黑暗的领土，是禁地、围墙、秘密花园，远离光明，不见天日。
在以爱为名的牢狱中，不能逃避，不能期待，唯一能做的，便是像牲畜一般忍受痛苦。
众神之中，爱最残忍。
可总会有人甘之如饴。沈巍便是这样的一个人，他就像是在沙漠中困了许久，明知眼前是蚀骨剧毒，他也能一饮而尽，而眉头都不皱半分。
赵云澜就像一束光，是久陷于暗处的他愿捧在手心里的那颗温暖而明亮的火种。他如普罗米修斯般从太阳神的车轮上偷得一丝希望，从此便要长久忍受肝脏被啄食的痛苦。饥饿，困倦，日晒，雨淋，都不能让他低头，他心甘情愿，他无怨无悔。
他觉得自己正处在悬崖边上，只一片衣角握在赵云澜手里，他生，他死，都只在赵云澜一念之间，仅凭他做决断。
他高高在上，掌握着生杀大权；而他奄奄一息，听天由命，顺其自然。
而现在，赵云澜躺在病床上，如纸片般虚弱苍白。可他笑得明媚灿烂，吐出的话语犹如刀锋，顷刻便割碎了沈巍颤抖不休的心。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或许是他亏欠赵云澜太多，多到他无力偿还；又或者赵云澜从他这拿走了太多，多到离别在即，还要把这一句原封不动地还回来，杀他一个措手不及。
如果真的是一柄箭刺在他心口，恐怕他早就血溅当场了。可惜并没有，哪怕心口真的像被箭穿透那样疼，他也没有流一滴血。
他甚至连眼泪也没有流，连情绪都没有丝毫波动，手上的动作依然是有条不紊。
“好，等你好起来，我们去办手续。”
他掖了掖赵云澜的被角，嘴上云淡风轻，像是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。他淡漠到让赵云澜都觉得惊疑，以至于张口结舌了半晌，再没说出下一句话来。
赵云澜以为自己生死之间已经看透了人世的一切，可到了这个决断的关头，他才发现，他还是看不透沈巍，就像是看不透他们并肩走过的那几年一样。
他只知道这样或许遂了沈巍的心愿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引导与安排，他早就料到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，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。
也许放手是最好的选择，于他，于沈巍，都再好不过。
赵云澜在医院住满了三个月，出院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。孩子是女孩，赵云澜让跟着沈巍姓，又让沈巍起了名字——光景惜朱颜，就取一个“颜”字吧。
“沈颜，听着挺好的。就是这个出处不大喜庆，好像有点悲了。”赵云澜抱着小女儿，瘪着嘴评价道。
留连光景惜朱颜，黄昏独倚阑。
就算是永远记住赵云澜孑然一身的大半年吧。沈巍凝望着抱着孩子笑得轻松惬意的赵云澜，像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刻——晚霞透过玻璃窗，在他眼睫下投出一片阴影，而阴影下，他的目光依然缱绻如水，轻轻柔柔地落在怀里白软的一小团上。霞光为他的唇镀了一抹瑰丽的红，嘴角的弧度如一把金钩，生生牵挂住了他脆弱不堪的心脏。
出院的那天气温骤降，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，空气里都透着寒意。赵云澜被沈巍裹了身长到膝盖的羽绒服，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，活像只迷糊的小企鹅。
怕赵云澜忙不过来，祝红和汪徵提前帮他把孩子接走了。赵云澜把手缩在袖子里，小心翼翼地走，沈巍拎着东西在后面跟着。
风有点大，但是天气不算很糟，还可以看到太阳。赵云澜闭着眼睛享受阳光，沈巍默默注视着他，一路无话。
下了车，走进小区，就要上楼的时候，沈巍才出了声。他站在那里，朝赵云澜笑笑，轻轻说道：“我就不上去了吧。”
赵云澜看着他，眨了眨眼睛，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。沈巍扯过他的手，把那个不太大的布兜挂在他手上，解释道：“家里我收拾过了，照片我都撤下来拿走了。相框还留着，以后可以放颜颜的照片。”
他退后一步，勉强又笑了一下，才说道：“那……我就先走了。”说罢，转身便走，没有给自己一点犹豫的机会。
“你等等！”是赵云澜的声音。沈巍停下脚步，纠结着回过身，使劲咬了咬牙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：“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赵云澜拎着那个袋子，直直地看着他，忽然眼睛一眯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。
“或许……你想抱抱我吗？”
他张开双臂，真的是在邀请沈巍拥抱他。沈巍呼吸一滞，不假思索大步走过去抱住了他，把他死死地按在了怀里。
赵云澜把头靠在沈巍胸口，闭上眼睛，全身心放松地去享受这个久违的拥抱，也算是给他们的故事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。
而沈巍忽然再清楚不过地想起了一句诗，那句他写在本子上的“我记得自己以爱你为荣”。
我记得自己以爱你为荣，此刻我在这里，迷失在无边的黑夜中。
这首诗叫《我已失去了一切》。
后来，沈巍在沉痛中回忆过往，才发现他一直在目送着赵云澜离他而去，一次这样，两次这样，第三次还是这样。从他荒芜的青春，到他迫不得已成熟的年纪，他总是这样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渐行渐远，看他连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曾。
盎然春意无边，他却如坠冰窟，记忆回到了那个风雪漫天的冬夜，重温了一遍他猝不及防便被掩埋入土的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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